假如我是一棵树

我，一棵苦楝树，深深扎根于这座老城巷口的裂缝之中。我的生命力之强大，就如同与这片土地签订的永恒契约，即使在砖缝里渗出的苔藓中也能存活。我的根须，如考古学家的执着，着百年前那条消逝的暗河，每一缕须尖都承载着宿命的力量。

每当晨光初现，麻雀们便在我身上留下足迹，唤醒沉睡的往事。年轮里的记忆如流水般涌动：我曾在1937年的战火中坚韧挺立，在1983年的台风中顽强挣扎，还有那年春天，有孩童在我的皮肤上刻下稚嫩的誓言。那些疤痕，在雨水的滋润下，逐渐隆起，绽放出淡紫小花，仿佛是时光铜锁中探出的细小钥匙，诉说着我历经风霜的故事。

一位老人每日在我背脊旁推着豆浆车。他的棉袄蹭落我青灰树皮，那些碎屑与隔夜露水一同成为蚂蚁的佳肴。我的树冠在暮色中舒展成伞盖，庇护着路上的行人，接住二楼飘落的琴声、吵架声、婴儿夜啼声，成为这条街上的守护者。当月光洒在我第七层年轮上，我常看见那个穿红裙的姑娘，在我开裂的伤口上别上凋谢的合欢花，给予我生命的温柔与慰藉。

岁月流转，我的影子在柏油路上延伸。有时是修长的枝桠，有时是游动的墨痕，更多时候化作深浅不定的皱纹，悄然爬上每个过路人的眼角。我与这座城市共呼吸，与人们共命运。直到某个雪夜，雷电劈开我苍老的心脏，那些封存的雨声、蝉鸣与誓言，便随着木屑的清香，如星子般洒满天空，照亮这座老城。

我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变迁，见证了人们的生死悲欢。我是一颗有生命的树，是一盏指引人们的灯塔。在这座老城的小巷里，我默默地守护着每一个人，也默默地讲述着每一个故事。